是阳卦!”她叫道,眼神和语气里都飞扬出一种惊喜,令他怦然心跳,胸中荡起一缕怜爱之情。其实,无论鞋板呈现哪种卦相,他都要带她回去作堂的,他不能没有堂,更不能没有那份属于他的家产。
他抬起鞋板拍拍说:“真是天意啊!”
她瞟他一眼,轻声道:“也是缘分。”
他没有反驳她。他心里忽然有了一种难得的安宁。他不声不响躺上床。她则在他脚头睡下了。他久久不能入睡,却又恍若梦中……朦胧之中他知道自己把她的双脚抱在怀里了,她没有动弹,他也就没有松开。
第二天早上醒来,他看见黄幺姑坐在窗边,身上穿着他的男式便装,倒也熨贴利索。黄幺姑回头,对他微微一笑,他也就回笑了一下。心里叹息一声,唉,莫计较这么多了,人好就行,还不就那么回事。他上街买了一双方口青布鞋和一身女人衣裤回来,叫黄幺姑换上。穿上新衣,黄幺姑如变了个人,很像个新娘子,丰满的胸脯将兰士林布上衣顶得高高的,他忍不住多瞟了几眼。然后,他将黄幺姑原来那身沾了血污的衣服捏作一团,从窗口扔了出去。窗下是一个杂草丛生的荒园子。他希望所有的晦气都被扔掉了。
吃过早饭,陶秉坤带着黄幺姑渡过资江,沿北岸往下走了三里地,然后随着一条汇入资江的小河走向群山之中。他告诉她这小河叫白鹞河。溯白鹞河而上约两里,又跟一条小溪钻进一条峡谷。两侧山并不很高,却陡,并紧紧地逼拢来,将峡谷挤得几乎只剩下这条时隐时现的小溪和伴溪而行的细长山路。
他们起起伏伏地走了一程,拐过一道山嘴,一堵巨大悬崖壁立峡谷当中,截断了去路。山路与溪流仿佛已被悬崖一口吞掉。黄幺姑惊问:“怎么没有路了?”陶秉坤笑道:“这就叫山穷水尽疑无路,柳暗花明又一村,你跟我来。”他领她径直朝悬崖奔过去。随着距离拉近和角度的改变,那铁灰色的陡壁悄然裂开一条缝,待到崖底一看,原来是两堵石崖交错壁立于此,小溪就是从极其狭窄的崖缝里流出来的,而山路到了此处,则靠架在溪上的木桥延续。仰天望去,危崖摇摇欲坠,崖顶虬曲苍劲的古松犹如戳进了天穹里。
黄幺姑立在崖下,倒抽了一口冷气。
陶秉坤却指着左侧崖顶一块与山体脱离的巨石:“你看,那是一只石蛙,所以这溪叫石蛙溪。我到石蛙上去过,一踩,它就摇摇晃晃咧。”
黄幺姑惊惧不已:“真的呀?你胆子真大,它不会掉下来吧?”
他说不会,告诉她此处地名叫双幅崖,又叫洞窟里。她问何处有洞,他便往右侧悬崖半腰处一指。果然有个黑乎乎的洞口,很大,被悬挂的藤萝遮掩着。他还告诉她,那不是一般的洞,其实是一间大房子,里面有水井,还有石桌石灶石床石凳,陶澍年幼时在上面读过书。黄幺姑问,陶澍是谁?
陶秉坤说:“陶澍你也不晓得呀?他是朝廷的大官,当过两江总督。他家就是从石蛙溪搬出去的,和我们共一个祖公呢。他小时候聪明得不得了,看书一目十行,过目不忘。倘若他在上面读书读得天黑了,七星岩上的七颗星星就闪闪发光,为他照亮。”顺着他的指引,黄幺姑看到耸峙的崖壁上七颗凸起的圆点,像北斗七星一样排列着。他领着她穿过崖缝,行百余步,眼前豁然现出一块盆地。盆地中间是一大片水田,田塅四周的山脚,则散落着竹篱茅舍,鸡犬之声隐约相闻。他带她沿田塍走到田塅中间:“看,那是丁字丘,这是晒簟丘,有两亩多一点,都是我的田!”
看过田,陶秉坤向溪边的一个大院落大步走去。黄幺姑有些紧张,紧贴在他身后,右手捏着衣角。那院落有一圈坍塌了的院墙象征性地围着,院门坊很威武,飞檐翘角,墙上还绘有三国人物。院内房屋有些歪斜,有几处用粗木牮着,却是一色的青瓦,与周围那些低矮的茅屋一比,自有一种气派。陶秉坤一跨进院门,就瞥见伯父在禾场里修耙,堂兄堂弟们则在阶基上坐着,不知在干什么。他一出现,所有近房远房的亲戚都停止了动作,一齐盯着他,接着又一齐盯着他身后的黄幺姑。
沉默片刻之后,堂兄陶秉乾谑笑道:“秉坤,带野堂回来哒?!”
陶秉坤双目一睁,对着整座院子铿锵有力地宣布:“我陶秉坤是带家堂回来的,我要讨堂哒!”
喜日子定在农历四月十六。对于这桩婚事,陶秉坤原以为伯父会从中作梗加以阻挠的,至少会对黄幺姑的来历盘问一番,他为此已编好了应答的话。出乎意料的是伯父非但不追究来龙去脉,反而主动热情地替他操办一切琐碎事宜,从发红帖请厨子到买鞭炮写喜联布置新房,事无巨细一一亲自过问调摆,忙了个不亦乐乎。倒使陶秉坤有一丝歉疚,心想不该以己之心度伯父之腹,伯父到底是与自己血脉相通的长辈呵。
虽有伯父操持,婚事的一切花费当然是自己筹集的。回到家中的头一夜,陶秉坤就关死门,撬开地板,挖开一个废弃的火塘,从两尺深的火塘灰中将装钱的坛子取了出来。那里头是他当脚夫以来的所有积蓄,有碎银、元宝、铜钱,也有大清银币,由于埋藏时间长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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